过稿作品魁北克的秋雨

2022/6/8 来源:不详

洋房旧帐里/著

润晚哥哥:

见字如面,我同家人在魁北克一切安好,无需牵挂。

兴许太盼着你来,昨日的魁北克下了一整夜的雨,起夜关窗时发现院子里的枫叶落了满地。

雨水滴滴答答有节奏的落在巴掌大小的红叶上,恍惚间我以为回到了那年南京的栖霞山呢。

依稀记得那也是个大雨天。

你和大哥打着一把墨色油纸伞走在前头,回头时无意间看到我跟在你俩身后,身上的雨衣却不知去向。你一把抱起我,笑着用围巾擦了擦我脸上的雨水,说下山请我吃鼓楼的梅花糕。

那一年,有两位哥哥陪着我欣赏栖霞山的枫叶,以为未来还有很多机会再来这儿看霜叶红于二月花。

谁能想到,第二年枫叶红遍栖霞山的时候,侵略者的飞机开始了没日没夜的轰炸。大哥入了伍,我们一家也逃到武汉。

如今大哥都走了六个年头了,父亲刚来时种的柿子树也结果了,不过这棵树要比当年在南京家后院的柿子树小得多。

记得父亲刚从花市买回来的时候,二哥劝他别忙活了,冬天能种活柿子树,绝对是祖坟上冒青烟。

他一听,突然发起火来,抄起铁锹就要揍他,还好被母亲及时拦住。

父亲看着病刚好的母亲,沉默了。他放下了手中的家伙什,扶母亲回房休息。

直到母亲睡着他才走出来,关上主卧的门对二哥讲:“家里有你大哥这种铁骨铮铮的飞行员,不冒青烟才怪。”

话一出口,我们都不再作声,只有院中的喷水机还在哗哗作响。

二哥低着头走到院外,一铲接着一铲种上了树。三姐站在柿子树旁,拿起水管一边浇水,一边哭着说:“我不想我们家祖坟冒青烟,只想大哥还活着。”

我靠在门框上,看着欧式的家具、中式的人,新式的卷发、生疏的英语,面对金发碧眼的邻居,只能说我来自中国,家乡在关山万里外的南京。

不过,一切的不适应都随着年岁渐长慢慢被时间抹平,唯一放不下的,就剩在大洋彼岸的你。

润晚哥哥,收到信后可要早点回,别让我等太久。战事那么吃紧,咱们可别说散就散了。

哦,差点忘了告诉你,三姐和姐夫上周终于拿到了英国的签证,听姐夫说年后就能动身去Bristol报到。

二哥也在社区里找了份测量工作,家里又多了个赚钱的人,父亲的眉头也舒展不少。

现在的物价太高了,超市里小罐子装的枫糖母亲都舍不得买一罐回来尝尝甜。

说到母亲,不得不提的是,前天吃饭时她居然对我们说:“是时候把锦川的遗物收拾一下了。”

大哥的牺牲曾是全家人饭桌上的禁忌。想当年姐夫第一次来我们家吃饭的时候,三姐给他看我们在重庆时拍的全家福。

姐夫无意问:“这个穿飞行夹克的人就是你们大哥吗?”

三姐还没来得及答,母亲忽然激动地从厨房跑了出来,泪流满面地喊:“那是我儿子...”

姐夫被吓了一跳,相片“啪”的一声掉到了地上。

父亲闻声赶来,紧紧地抱住母亲,又扭头唤我去厨房给姐夫泡一杯茉莉花茶。二哥没说话,默默地把相片捡起,藏进自己的口袋里。

我匆匆跑进厨房,关上门,父亲的声音隔着门传来,“老大以前是飞行员,空战的时候牺牲了。他母亲因为没把他的骨灰带上飞机,落地后就病了半年。后来一有人提到老大,她就会像刚刚那样。”

姐夫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,点点头说,“是我冒犯了。”他说完后走到三姐身边,问道,“这样的状态多久了?”

三姐举起手,摆出了二的字样,又摇摇头,小心翼翼地讲:“医院,她一直活在大哥死去的那一年。”

姐夫叹了口气,“这像是创伤后应激障碍,我的导师治疗过这样的病症,可以请他上门就诊。”

他的声音不高,我们全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,母亲突然挣脱开父亲的禁锢,情绪激动地吼道:“滚出去!我没病!我见过我儿子怎么死在医生手上的,这辈医院。”

我站在他们的身后,隔着一扇玻璃门,茉莉花渐渐泡开了,散发出幽幽清香,那是大哥最喜欢的味道。

我仿佛又闻到大哥每次从战场回家飞行夹克上的机油味,顺带着的是他兜里巧克力的香甜。

鼻尖突然一酸。一切都那么习以为常,又那么久远。

之后,姐夫便请来了爱德华医生,他每月会以邻居的身份来我家一趟,帮助母亲解开心结。

在他的不懈努力下,母亲终于可以面对大哥的离世。这场来之不易的勇气,已经隔了两个春去秋来。

那天吃过饭后,她便佝偻着腰,一点一点仔细地擦拭大哥生前用过的行李箱了。我在她身边,整理大哥过往的信件,日久岁深的枯黄是他来过人间的证明。

母亲把这些信放在太阳底下晒了又晒,陈年墨水味里面又多了几分魁北克的阳光味。

后来,不知她从哪买来一盆腊梅,摆在大哥的相片旁。我想,如果大哥还活着,看见含苞待放的腊梅一定很想家,我说的不是魁北克的这个家,是南京那个家。

我靠在这盆腊梅旁,感觉大哥牺牲只是一场梦,他仿佛还在天上,保护着祖国的万里河山。

那些被母亲晒好的信,大多是寄给长官或是航校同学的。

我翻了又翻,竟然没有一封是写给你的,连你在苏州写给他的那几封也不见了踪影。八成是当年逃难的时候弄丢了。

不过昨天在擦拭他相片时,相框后面掉下来一封你写给大哥的。

就像是命中注定似的,信纸受了潮,内容模模糊糊的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,只有开头的“翔雁孤鸣,深动羁人之思”尚能辨认一二。

我很喜欢这句问候语,第一眼看到时,脑袋里突然联想到了李清照的那句“雁字回时,月满西楼”。

你不觉得这两句很是般配吗?

我不敢把这个想法告诉二哥,我怕他又嘲笑我illiterate。如果你能在我面前,一定会歪头笑着,看我说“雁字回时,月满西楼”吧。

可惜大哥走后,你就再也没来过我家了,感觉一下子走了两个对我好的哥哥。

润晚哥哥,赶走入侵者以后,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,对吗?相信我们一定能回到那时的南京,从新开始吧!

祝你万事如意的温佩宁

年9月16日

是羊羊

很高兴得到你们的认同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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